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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心易变

栏目:杂谈日期:浏览:109

深秋的银杏叶在风中翻飞时,最像人心变化的模样——昨日还固执地缀在枝头,今晨却已铺满石阶。那些金黄的扇形叶片,叶脉里还流淌着昨夜月光,落地时却已拼不成完整的树影。老茶馆的紫砂壶底沉着十年陈茶垢,茶垢里压着无数个未赴的约,而斟茶人的承诺却连十个月都未曾停留,像壶嘴飘散的热气,还没触到茶盏就消失在穿堂风里。

我曾在敦煌见过鸣沙山的流沙。正午的沙粒烫如星屑,旅人用枯枝在沙丘写下誓言,墨色是皮肤上渗出的汗珠。转身便见风痕抹平沟壑,像神明用无形的手指翻动书页。当地向导赤脚站在沙脊上笑着说:”这里每天都是新的沙漠。”他脖颈的皱纹里卡着细沙,那是二十年风沙写的日记。人们总爱把誓言刻在最易消散的介质上,像用冰雕承托火焰,用露珠装载海洋,却忘了消逝本身才是存在的印章。

苏州河畔有位修表匠,他的玻璃柜里陈列着上百块停摆的怀表。黄铜齿轮间卡着干涸的机油,像是凝固的叹息。”不是零件坏了,”他擦拭着表盘的动作像在抚摸墓碑,”是送表的人先忘了时间。”那些鎏金表壳内侧常刻着”永以为好”,而所谓永恒,不过是尚未经历两次季风更替的短暂平静。最老的那块猎表停在1943年4点08分,表盖内侧贴着泛黄的照片,穿旗袍的女子笑容已被氧化成模糊的月光。

但人心之变未必尽是悲凉。岭南的榕树气根扎进泥土便成新干,每道褶皱里都藏着新的年轮;长江水每瞬都在告别前浪,却在入海时拥抱所有支流的记忆。我们惆怅于故人面目全非,却忘了自己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数萤火虫的少年——此刻站在镜前的人,瞳孔里早已换了另一片星空。

深夜观星时发现,所有恒星都在逃离地球。望远镜里的红移现象像宇宙的皱纹,天文学家说这是时空结构在伸展的证明,而诗人说这是星空在教我们释怀:所谓疏远,不过是各自奔赴更壮阔的轨道。仙女座星系正以每秒300公里的速度靠近,这提醒我们有些相遇需要二十二亿年的耐心等待。

晨露未晞的公园长椅上,总坐着翻阅旧信笺的老人。泛蓝的信纸簌簌作响,像在回应远处孩童的嬉闹。他们眼角皱褶里藏着惊人的智慧——既读懂纸页泛黄是时光的必然,也明白字迹褪色时,有些温度反而在记忆里愈发清晰。当银杏叶再次落满石阶,新来的茶客会对着空茶杯说:”这茶凉得真快。”而沙丘上的新誓言,正被晚风写成一首转瞬即逝的长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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